★以宛如童話的末日書寫,重現1927年密西西比水患的時代故事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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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患前夕,河畔小鎮隱隱騷動,
兇殺案、私酒橫行、密謀炸毀堤防的耳語四起,
還有一段意想不到的愛情……
在洪流將大地傾覆後,這一切是否將一絲不存?

【內容介紹】

淫雨連綿,大河暴漲,即將潰堤,吞沒洪流行經的一切──城鄉、糧食、生命,包括兩名聯邦緝私探員,哈姆和英格索。他們來到哈醪泊,是因為調查另兩名探員失蹤的案件,追查到了一名私酒商。途中,他們意外闖入一個犯罪現場,發現被丟棄的嬰兒。

英格索本身便是孤兒,由修女養大。他決心替嬰兒找一個合宜的家,從而遇到荻克希──一個強悍的女子,年紀輕輕便嫁給了一名登徒子。荻克希親生的幼兒死於暴病,捨不得不撫育眼前可愛的嬰兒。英格索不知道,她竟是當地最傑出的私酒釀造師,而且可能涉及探員失蹤的案件。荻克希雖然覺得他溫柔正直,卻明白對方是絕不能信任的敵人。

當英格索偵知陰謀破壞者可能已近在左右,隨時可能引爆災難,毀滅小鎮,心裡便已明白,他和荻克希面臨充滿挑戰的抉擇,萬難倖存。他知道,即便一時躲過洪波,也難渡過大河潰堤後荒涼蒼茫的旅途,而自己亦將犯下不可寬赦的罪行。不過,其實也不容選擇:他倆深知,唯一的希望和安慰在對方。

作者筆下豐富蘊藉的語言,經常訴諸高密度的意識流手法,呼應威廉.福克納(William Faulkner)的風格,但又經營出自己獨特的節奏和韻律。女人荻克希和男人英格索駕舟跋涉,行經密西西比州慘遭洪水摧毀的鄉鎮時,作者的文字是傑出的末日書寫,較諸戈馬克.麥卡錫(Cormac McCarthy)最好的文字,毫不遜色。

【作者介紹】

此書由一對美國夫妻檔作者合著。

湯姆.法蘭克林(Tom Franklin),小說家,之前出版過一本短篇小說集和三本小說,得過洛杉磯時報書獎、Willie Morris南方小說獎,以及英國金匕首獎。現為密西西比大學MFA English助理教授。

貝絲.安.菲納利(Beth Ann Fennelly),詩人,密西西比州大學碩士班藝術學程主任,曾獲選為年度文科傑出教師;作品三度入選「美國最佳詩作」,出版過三本詩集。

法蘭克林和菲納利現住密西西比州牛津城。這部小說是他們首次合寫的作品。

【活動說明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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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摘文】

序曲
一九二七年四月四號

 

看見一具小棺函被一截懸鈴木殘株卡住,在水中載浮載沉時,她腳踩泥濘,右手揮帽驅蚊,正沿著漲水的溪岸行進。有那麼一剎那,荻克希.克雷想到,難不成兩年前下葬的兒子雅各漂回家了?她心頭一震,差點癱軟跌倒,忙丟下帽子和步槍,跳進溪裡。水深及腰,呈咖啡色,湍流漂沫。她溯流而行時,總算把持住自己。棺木裡不可能是雅各。不,那根本不是棺木。她放慢速度,緩步靠近,發現木箱的鐵箍上釘了鉚釘。原來是小旅行箱,一口衣帽箱。

在林木蓊鬱的山凹,聲響可傳數哩,而回音詭異。但此時此刻,她萬萬沒想到,會聽見男人的聲音。居然穿透溪水的倉皇嘶鳴,傳到她耳朵,這幾個男人準在大聲吼叫。不過,這個下午,她丈夫傑西理應不在家。她在翻滾迴旋的溪水中掉轉方向,同樣費力地溯抵溪邊。掙扎上岸時,長統膠靴裡已灌滿水。

回家的距離,約四分之一哩。她拔腿奔跑,慶幸自己拿了傑西的舊長褲穿,也慶幸自己隨身帶了溫徹斯特步槍。荻克希.克雷步履輕捷,但雨水已浸透他們這方圓一百英畝的土地,泥濘深及腳脛,一步一拉扯,吸吮著她的靴子。低頭避開松枝,繞過一叢黑莓樹時,她聽見傑西的聲音了,但聽不清他講什麼。另外的人聲,或許是兩名男子。幾年前,顧客有時會直接找上門,但後來傑西不想讓她跟他們交談,謝絕了訪客。不過,那聲調無論如何不像出自什麼客戶。

一爬上小山脊,她隨即趴在地上,但房子的後門空無一人。他們一定是在屋前。她開始爬下山谷,在潮溼的落葉上滑一跤,蹴得碎石和松毬果沿坡傾瀉,她驚恐地愣住。接下來,她朝面對屋前門廊的方向繞去時,走得更小心,始終躲在樹影深濃的林木間。聲音更清晰了,但她還是看不到人。這時,她距離屋子兩百碼。要再靠近,就得脫離樹林的掩蔽,衝向晾衣繩末端的那幾棵鵝掌楸。她俯身疾步前進,半途上聽到一聲槍響。

她撲向一株鵝掌楸,蹲下,喘著氣。

這會兒,一個陌生的聲音已清晰可聞。「你可是要我乾脆現在宰了你?」

傑西咕噥一聲,許是應答。

「那麼,閉上你的臭嘴。」

荻克希.克雷決定再靠近些。這時,聲音傳來,喀答喀答,斷斷續續。響尾蛇,她心想。但是,四月初,響尾蛇應該都還蟄伏在地底下。莫非大雨嗆得牠們跑出來?她深吸一口氣,勉強自己低頭看。原來她的手在發抖,指頭上的婚戒敲擊著槍管。荻啊荻克希.克雷,她告誡自己,荻克希.克雷.賀立佛,穩住。

她戰戰兢兢地在溼滑的鵝掌楸樹幹間移動,終於靠得夠近,便蹲伏下來。往斜坡下望去,只見土溝裡水已漫過蕪亂的玫瑰樹叢。越過土溝,她直直盯著屋前的門廊。那兒,傑西就坐在搖椅上,旁邊有兩個男人站著,一個二十出頭歲,下巴刮得乾乾淨淨,正把一支手槍斜斜插入脅下的槍套;另一個有點年紀,滿臉髭鬚,戴一頂氈帽,倚著疊放在手推車上裝威士忌的木箱。

她一開始只覺得他們全然陌生,接著憶起幾天前到愛米蒂的鋪子,她站在櫃台前,手上正掂著幾根繩索的重量,忽然察覺身旁站了一個男人。她沒轉頭看。「不曉得這條繩子捆不捆得住撐爆的行李箱。」那男人說,兩手扯著一條繩子。她假裝這話不是對她講的,沿櫃台移步走向放釣餌的地方,讓愛米蒂刺斜裡插身進來。只是,荻克希.克雷仍感受得到他的目光。她身材嬌小,正是男人喜愛的模樣。棕色鬈髮和臉上橫過鼻梁的一簇雀斑,也討男人喜歡。但是,對於自己的相貌,她不覺得欣喜。許久以來,她只知自己的兩腿可以走向蒸酒的寮子,兩臂可以攪拌麴糊。除此之外,她不覺得這個身子有什麼用。那天,她走出鋪子時,再次看見那人。他斜靠著一輛車,在跟另一個人說話──她看得出來,是在說她。她當時如果看清楚些,而不是匆匆走開,或許早看出他們是什麼來頭。但她沒有。雨已帶了大批陌生人到鎮上,有的來當沙包工人,有的則是工程師或記者。還有國民兵,來巡守堤岸,防範賊人破壞。

如今,雨帶來了這兩名緝私探員。荻克希.克雷蹲著,心跳如馬馳,目光穿越鵝掌楸樹叢腳下的羊躑躅,覷著門廊。傑西看起來很小,像個頑皮的學童。他雙手穿過椅背的板條,背在背後。她猜,他被銬住了。被銬住,但還沒遭槍擊。他檸檬黃的襯衫依然好端端紮在褲腰裡。

「可是,如果我們去找報社記者,」年輕的探員邊說,邊從鴻運牌菸盒子裡敲出一根菸,「再折回這裡呢?」

年長的探員搖搖頭,但年輕探員繼續說:「你以為,傑克遜市那些傢伙的照片是怎麼上報的?」他打住,含菸,用火柴點燃。「他們通知了該死的報社。就這麼回事。」他吐出一口煙,把火柴棒扔在門廊木板上。「沒人站在旁邊看,他們可不會在荒郊野外自個兒劈開酒桶。喔,不,沒那麼便宜。他們打電話給報社,然後打上他媽的領帶,頭髮抹得油亮,等三腳架架好了,才擺出傑克.鄧普西[1]的英姿,表演起來。」

荻克希.克雷心裡盼著傑西會望向她,暗示她怎麼做。但他即便知道她人在這兒,也沒露出半點跡象。他只是抬高下巴,瞪著半空。從這個距離望去,他兩眼漆黑,不是平素的樣子,右眼藍,左眼綠。

年長的探員盤起兩臂,倚在手推車的把手上,然後一隻腳蹬在推車底下的鐵橫桿上。他腳穿皮鞋,而非長統靴,腳踝上不可能藏短槍。荻克希.克雷看得清楚,他脅下沒有槍套。門邊靠著一把霰彈槍,或許正是他唯一的武器。「你那麼想讓你這副嘴臉上報嗎?」

「你不想嗎?」年輕探員接下話頭。「讓你老婆可以到戒酒俱樂部吹噓不好嗎?再說,這有助於宣導。我敢說,也能幫我們加薪。」他抬手把香菸送到嘴上,瞥他夥伴一眼。「想像一下這畫面,我們在那邊──」他手指夾菸朝蒸酒寮的方向比──「高舉著斧頭,威士忌從十幾個酒桶噴出來。這可是座大酒寮,我敢說,比他們在繖納鎮找到的那座還大。要知道,他們花錢買領帶,可不是為了一個月上一次餐館吃牛排。」

「這兒沒電話。得開車到鎮上,再打電話給報社,然後折回來。這可要耗去大半個鐘頭。」

「那我們最好趁天暗前動身。我這就去取車。」

這會兒,傑西總算開口說話了。「兩位──」

年長的探員忽地轉身,反手狠狠賞傑西一巴掌。搖椅往後仰,有那麼一剎那,居然只靠椅腳弧形橫桿立著,然後才向前晃回來。

忽然,砰的一聲,子彈擊發出去。但荻克希.克雷壓根兒沒舉槍瞄準,也無意開火。門廊上的人跳起來,她也跳起來。兩名探員迅速伏低身子,滿臉髭鬚的爬到威士忌木箱後邊,沒鬍子的躲到傑西背後。荻克希.克雷低頭盯著自己的步槍,嚇呆了。這下子,問題嚴重了。她可一點兒也不想為了救傑西,而射殺這兩個探員。事實上,有時候,她還夢想著親手射殺他。不,不是真的射殺,只是把他趕跑。不流血,教他消失,離她遠遠地。

「兄弟們!」傑西彷彿讀出她的心思,大聲呼喊,穿破鳥雀無聲、震耳欲聾的詭異寂靜。「先別開槍。我知道你們已瞄準他們──」荻克希.克雷看見那兩人交換了個眼色──「但別急著下殺手,先讓咱們瞧瞧能不能把事情擺平。」傑西轉頭對躲在他背後的探員說:「好了,如果還希望你的照片登上《三角洲民主黨人報》,你就放下槍,解開這副手銬。除非你寧可上報紙的訃音欄。」

門廊另一頭,年長的探員瞄著他擱在門邊的霰彈槍。那槍距離他蹲在威士忌後邊的位置,足足有八步之遙。

傑西注意到了,緊接著說:「你們只一個人手上有槍,我這邊卻有四個無法無天的蒸酒師傅,全拿槍瞄準了你們的要害。我看,你還是丟下槍,把我的手銬卸了吧。」

然而,只見蹲在搖椅背後的年輕探員胳臂一弓,手一伸,手槍已抵住傑西的下顎,揚聲喊道:「你們棄械投降,我們一定好禮相待。我可不想一口氣把他轟下地獄。」

傑西頭往後仰,似乎覺得好玩。「喔,好了,」他告訴探員,語帶詼諧,「這麼威脅不值一撮老鼠屎。這些傢伙可不在乎你們殺了我,了不起這只是讓他們多分一份威士忌的利潤罷了。至於你們?」傑西連彈三下舌頭,嘖嘖作聲。「他們射殺你們就當打靶練習嘍。」他開始搖起搖椅,彷彿這是禮拜天下午,除了剝豌豆莢,再無急務。一隻手從背後飛上來,扶住搖椅,阻止它搖。傑西不再晃,但仍然一派輕鬆,交疊起穿著雙色長統靴的兩隻腳。

「沒錯,」他伸了伸腿,轉動一隻腳踝,繼續往下說:「他們日子過得無聊,好勇鬥狠。我找來幫忙的人,就盡是些戰場上練就一身本事的好槍手,老手癢,想打幾發槍子兒。」傑西揚起下巴,朝林子裡喊:「喂,克雷!讓他們瞧瞧你是怎麼打敗德國皇帝的!」他頓住,目光梭巡了一下門廊。「射那只錫盤!」

那只做餡餅用的錫盤,是她拿一根繩子穿過吊在天花板上,放了種籽來餵鳥的。這會兒,她舉起溫徹斯特步槍,瞄準它。克雷,荻克希.克雷,妳可以的。妳還梳著兩條辮子的時候,在陶土飛靶射擊比賽裡不是拿了藍綬帶一等獎嗎?她想起伴同父親狩獵的歲月,想起自己曾經一槍擊斃從一棵沼生櫟背後竄出的一頭山獅,心裡回想著那一槍,也揣想著這一槍。她扣下板機。錫盤震響,懸著細繩跳躑,種籽迸飛,撒落地板,彈跳滾動著,然後靜止下來。趁對方分心的空檔,她疾步跑到前頭一棵黃樟後面。這是斜坡上的最後一道屏障,距離門廊才四十呎。

「哈!」傑西大叫,看著錫盤震動鳴響。「這下子好玩起來了。這麼著,」他對探員說,再度搖起搖椅,「我們就來看場表演吧。喲呼,現在輪到四指佛列德了。」有那麼一瞬間,傑西這番胡說瞎掰也令荻克希.克雷迷惑,覺得這個不存在的佛列德會像鬼影子一般在她身旁浮現。

傑西往下說:「佛啊佛列德,你這個大草包,看你有沒有本事打中那邊那包鴻運牌香菸。」

兩名探員盯著菸盒,它就躺在年輕探員方纔扔下的地方。荻克希.克雷瞄準綠色紙盒中央的紅圈,沉心凝神,再次覺得目光像電流一般牽住目標,彷彿不是她的指頭扣下板機,而是她的眼睛擊出子彈。她開槍,但菸盒沒有爆裂,迸散紅綠色紙屑。她瞄低了。不過,地板上的彈孔偏離不到一吋。說到底,這一槍打得其實不賴。

「啊,佛列德啊佛列德,你恐怕需要第五根指頭才打得準。這陣子有點吊兒郎當哦,佛列德。你這一槍,我看,可走了霉運。好了,比爾,換你。」傑西裝模作樣,狀似考慮下一個目標。「這樣吧,比爾,我告訴你怎麼著。我不喜歡那頂氈帽。」

荻克希.克雷的目光移向那頂帽子:仍戴在年長的探員頭上,從堆疊的威士忌木箱背後冒出數吋。傑西繼續說:「帽頂中間那道褶子看了實在討厭。今天,哪個男士不曉得時下流行平滑的圓頂禮帽?比爾,你就幫我們這位老兄把他帽子上的那道褶子打掉吧。」

躲在黃樟樹後,荻克希.克雷動也不動。把氈帽從他頭上打掉?傑西該不會真的──

傑西又開口了,仍然一副打趣的語調。只有她,畢竟已經結縭六年,才聽得出他聲音裡帶著一絲緊張。「他一身過時服裝,縮在我們辛苦蒸釀的白酒後頭。沒錯,我需要些男性服飾,好打理這位先生。這件事就交代給你了,比爾。然後,然後也許你弟弟喬可以幫他修一下絡腮鬍。」接著,傑西側頭對仍握著手槍抵住他下顎的年輕探員,裝腔作勢地悄聲說:「我們總希望我們的探員門面打理得漂漂亮亮。」傑西轉回頭,面向林子。「那麼,比爾──」

「夠了!」滿臉髭鬚的探員吼道:「你贏了。」他向他的搭檔撇個頭,年輕探員手上的槍隨即扔出,在地板上滑行。接著,他朝荻克希.克雷的方向叫嚷:「我這就拿鑰匙,你們聽到沒?」他朝椅背後面傑西雙手被銬住的地方埋下頭。

一獲釋,傑西彈跳起來,一個縱步俯身拾起年少者的手槍,站起來,轉身走到門邊,抓走年長者的霰彈槍。他雙槍在手,各瞄準了它們原來的主人。有那麼一刻,三個人彷彿僵立在舞台上的演員,正等著布幕落下。

「那麼,好,」傑西面露微笑,兩撇黑色八字鬍下面亮出雪白牙齒,「我帶兩位聯邦大人到鎮上,看能不能達成協議。你們呢,如果看到有什麼動靜不對勁,我準你們開槍。否則,一切如常。」傑西一隻腳蹬在門邊的玉米桶上,把手槍插入長統靴裡。接著,他朝兩人晃一下長槍,指了指門廊的台階。他們往下走時,傑西在搖椅邊俯身將掛在椅背的手銬解下,放進口袋,然後跟著走下門廊。他們踩著泥濘,穿過院子時,傑西對著兩名探員的背部說:「讓咱們瞧瞧,你們把你們那輛賊頭車藏在哪裡了。」

荻克希.克雷沒聽見探員回答,只看到傑西晃動油亮的黑髮,點了點頭,押著他們沿通向七崗路的車道往西走。在小山脊上,太陽只剩烏雲後面的一抹橘色。荻克希.克雷盯著三個人的背影,直到他們從視野消失,而天空褪去所有色彩。所以,傑西會對他們行賄。傑西賄賂他們,事情就此收場,然後一切如常。她前額抵靠在黃樟樹皮拼圖般的謎樣紋路上,吁出長長一口搖搖顫顫的氣流。她幾乎忘了,濡溼的樹皮聞起來像麥根沙士。一串汗珠,從兩片肩胛骨之間,沿著背脊往下流淌。她倚著樹,直到春雨蛙在四周鳴唱夜曲。

她手撐樹幹,站直,決定待會兒折返小溪撿回帽子,並看看那口旅行箱還在不在。她搖搖晃晃地,半滑半爬,走下山坡,來到門廊,坐在台階上脫下膠靴。她站起來之後,挪了一下搖椅,將它擺回原來的角度,才走進屋子,拿提燈、迪斯頓氏手鋸、鷹嘴鉗,以及屋內翻尋得到的所有鑰匙。她抓了一塊麵包和一粒水煮蛋當晚餐,也餵了騾子。然後,她再度爬上小山脊,慢慢地一路走到小溪,找到她的帽子。

旅行箱仍卡在懸鈴木枝椏間。她將它扛上岸時,挫傷了大腿,全身再度浸溼。天色已暗,她把提燈擱在箱上,一根根鑰匙試,期待其中一根展現奇蹟。可惜沒一根見效,鉗子也對箱鎖無可奈何。她正要拿起鋸子時,瞥見帆布袋裡還有一把鑰匙。她把它插進鎖頭,只聽得鎖栓撬開,噹的一聲。箱裡有一口羊皮袋,仍保持乾燥。她解開袋口的束帶,取出一把曼陀鈴,背板如圓碗,桃花心木刻製的,好個美人兒。

她任旅行箱開著口,丟在溼軟如海綿的溪岸,只帶曼陀鈴走。沿途她撥了幾下琴弦,估量著它值多少錢。不過,說實話,儘管她和傑西都不會彈奏,她沒有意思要賣掉它。

她巴望傑西回家來,告訴她,已跟探員把事情擺平,平安無事。但他決不會想到,她有多害怕。好吧,傑西說了,一切如常。既然她平常的工作是烹煮夜光,而在她背後,月亮當即要升起,是該上蒸酒寮的時候了。[2]

[1] Jack Dempsey,一九一九至二六年的世界重量級拳王,美國一九二○年代的偶像人物。

[2] 「夜光」,本書用以迻譯moonshine,私釀威士忌的俗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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